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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26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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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26 章

何喻之擡起頭來,正好迎上了白修辰的眼神。

雙方都定住了。

直到白修辰移開視線,任由何喻之自己坐穩。

又是幾秒的沈默。

何喻之低頭去看右側扶手,發現上面多了一個翻蓋。他輕輕將其掀開;剎那間,扶手上展開了一把脈沖槍。

他瞠目結舌地伸出手去,問道:“這全都是你做的?”

“對,”白修辰道,“不過我還差最後一步沒有完成。等做完最後的鎖定,這個翻蓋你就不能主動打開了。只有在緊急情況下,槍才會自動彈出。”

“這是怎麽做到的?”

“計算機視覺,”白修辰答道,“遺失的人類技術罷了。”

何喻之試圖將槍抽出來,但沒有成功。

“一般情況下,你完全不用去動它,”白修辰解釋道,“因為它會自動識別目標並發起攻擊。”

何喻之點了點頭,繼續端詳。

白修辰的聲音從上方傳來:“當然,如果你想的話,也可以使用手動模式。不過和翻蓋一樣,只有你的指紋可以解鎖板機。”

何喻之想起對方昨天找他提取過指紋;原來是用在這裏了。他把食指搭在了板機上。隨著哢噠一聲,他就這樣把槍取了下來。

他擡頭問道:“我可以在房間裏試一槍嗎?”

“當然可以,”白修辰微笑道,“你選個空曠的方向就行了。”

何喻之把槍對準了一處墻角,並輕輕扣動板機。只聽得難以察覺的一聲“嘶”,空氣中閃過一道光束,隨後歸於寂靜,連雪花都未註意到異樣。

仔細觀察後,他才發現墻角處多了一個圖釘大小的坑洞。

“挺好用的,”何喻之點了點頭,“謝謝。”

半晌,他加了一句:“你真的什麽都會,所以更加不像人類。”

他把槍收了回去。

“我是應該感謝你的誇獎嗎?”白修辰眼含笑意。

為什麽他會認定這是誇獎?

何喻之並未作答,轉而問道:“像希爾達,還有其他的兩位人型智械,他們也什麽都會嗎?”

白修辰卻道:“這個不好說,因為我根本不認識他們。人型智械在接入過聯合體網絡後,確實可以獲取各種各樣的知識。但如果你是指剛進入新邦聯時的狀態,那我的答案是——每位人型智械的知識面都是由程序預設的。”

“那程序是由任務決定的嗎?”何喻之順著他問道。

“多半是了。”白修辰道。

何喻之又低下頭去,若有所思地撫摸起扶手上的翻蓋。

“其實,我希望你根本就用不到它。”白修辰道。

何喻之低聲問他:“如果真的發生了什麽不測,我們應該逃去哪裏?”

白修辰的回答卻那麽不以為意:“把我銷毀就行了。”

何喻之的動作僵住了。

“——但請務必藏好打印機。”白修辰補充道。

***

幾個小時後,白修辰完成了翻蓋的鎖定,何喻之也收到了手機。

完成設置後,他拿起尤克裏裏,開始為晚上的絮語演出進行練習。

白修辰拿起他的小提琴,為何喻之添加了即興伴奏。末了,他輕笑著說道:“去不了自己的演出還真是挺遺憾的。”

“我來給你直播吧!”何喻之突發奇想。他把新大的頭顯拿了過來,接通了白修辰的仿腦元件,並開啟了外置攝像頭。

“怎麽樣,能看見我這邊的畫面嗎?”

白修辰的擬真形象出現在了增強現實畫面上。他笑著點了點頭,道:“可以。”

何喻之也笑了。他在屏幕前方豎起了拇指。

“很高興你沒有放棄絮語。”白修辰欣慰地說道。

“好歹也忙了幾個月,怎麽能虎頭蛇尾呢,”何喻之道,“而且我向你發過誓,忘了嗎?”

他曾向白修辰承諾過會繼續參加絮語,還說自己不會食言。

“當然記得。”白修辰溫和地說著,可他的笑容中分明泛著一絲哀傷。

***

黑箱劇場裏,大家都為何喻之的恢覆感到欣喜。

大家問他是不是嘗試了什麽新的治療方案,而何喻之只是說:“可能我比較幸運吧。”

他拿出頭顯,說想記錄一下這場演出,實則是接通了白修辰的仿腦元件。看著對方的擬真形象出現在畫面上,何喻之後知後覺地感到了緊張。

原來他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加在乎絮語。

要為自己而唱,而不是為白修辰而唱——他警告自己。

***

十三個節目演出完畢,又一場《觸》完美收官。

“我真的很感動,也為你們而驕傲。”白修辰的聲音從頭顯中傳來。

何喻之坐在輪椅上,從夜晚的校園中穿過。初夏的暖風拂動繁茂的枝葉,搖曳著人行道上的樹影。

他習慣性地回頭張望了一下,但並未看到任何可疑的人影。他便繼續與白修辰對話起來。

“你不覺得自己是人類,對吧?”他問道。

對面無言。

片刻後,白修辰鎮定地答道:“我本來就不是人類,所以我的觀點毫無意義。”

“那你如何評價《觸碰與感知》的藝術性?”何喻之又問。

“這不取決於我,”白修辰道,“哪怕是人類的作品,其藝術性也只應由旁觀者定奪。所以,對於這個問題,你比我更有資格回答。”

何喻之沒想到問題會被拋還給自己。“我不想回答。”他直接選擇回避。

他繼續在月色中行進著。

“但我想聽聽你的看法。”白修辰道。

何喻之笑了:“沒有看法,也可以是一種看法。你覺得呢?”

可事實上,如果他承認了《觸碰與感知》的藝術性,那也即是變相地承認了白修辰內省的價值。一臺會自省的機器……還是機器嗎?

他又想到了白修辰為治療他而留下的傷口。

他絕不會允許一個人類為自己付出這麽大的犧牲,哪怕是為了彌補曾經的“過錯”。

或許正因如此,他更加恣意地向自己強調白修辰的非人性。

“我不覺得你沒有看法。”白修辰卻道。

“為什麽?”

“因為你只是在自我麻痹。”

何喻之頓住了。一種煩躁感油然而生——白修辰憑什麽這樣說?白修辰根本就不了解他。

縱然如此,何喻之的右手從操縱桿上滑脫。輪椅在人行道上停滯下來。

他問出了一個一直想問的問題:“你有什麽……想要我幫忙的事情嗎?”

“哪有人類為機器服務的。”

“那就讓我來當第一人吧。”何喻之輕描淡寫地說道。

“行吧,但我得想想。”白修辰道。

何喻之松了口氣,終於又握住操縱桿,向前推去。

約莫半分鐘後,白修辰道:“我想知道我‘妹妹’到底存不存在,還有我的‘父母’。如果存在的話,我想知道他們是誰。”

何喻之猜到白修辰可能會提這個,畢竟他自己都有些好奇。只不過,這裏有個問題。“你有什麽相關線索嗎?”他問道。

“‘妹妹’估計是失聯了,但我知道‘父母’的地址。根據我的記憶,他們前幾個月是在歐羅巴大區旅游,但現在應該已經回來了。如果你想幫忙的話,或許可以抽空去幫我去看看。”

“當然可以,”何喻之承諾道,“我明天就去幫你去看。”

***

次日的氣溫陡然上升。何喻之打開了吊扇;如果要選一種聲音代表夏天,他多半會選擇吊扇旋轉的嗡鳴聲。

“高溫對你而言,是什麽感受?”何喻之問道。

“只是一種訊號罷了,”白修辰道,仿佛是在解釋一個稀松平常的概念,“就像疼痛與酸澀——都只不過是訊號。”

“還有辛辣和醉意。”何喻之補充道。

“對——都是訊號。我經常會感到……空洞。為了增加存在的實感,我會去追求一些放大的訊號,比如——”

“放大的酸澀。”

“沒錯。”白修辰眉眼含笑,“你很懂我。”

何喻之搖了搖頭。

檸檬的味道就是活著的味道嗎?不,他不能理解。

但這並不影響他去幫白修辰完成心願。

***

“就是這裏了。”白修辰的聲音從頭顯中傳來。

香樟南街1833號是市郊的一幢紅色三層小樓。白修辰一直認為自己是在這裏長大的。

戴著頭顯的何喻之停在一棵香樟樹下,以躲避烈陽的照射。

“和你記憶中的一模一樣?”他問道。

“一模一樣,”白修辰點頭道,“連樹的位置都對上了。”

何喻之正想靠近籬笆,沒想到小樓的前門打開了。一對年輕的夫妻出了門,穿過小花園,向人行道走來。

何喻之只得假裝自己是個普通的路人,從人行道上行駛過去。

“你印象中的‘父母’是這對夫妻的模樣嗎?”

“不是。”白修辰道。

“那也許你的記憶是由各種各樣的碎片拼貼起來的。”何喻之道。

“也可能是虛實相交的。”

何喻之一路向前,並時不時回頭。他過了一條小馬路,進入了一個公園。

這個公園中有很多人在遛狗,還有一個馬場。馬場邊緣有很多人在圍觀,包括一對父子。

“我想學騎馬。”那小學生模樣的兒子說道。

“你一會兒想旅游,一會兒想養狗,現在又想學騎馬了?”牽著金毛犬的父親厲聲喝道。

白修辰笑了:“這小孩倒是挺像我‘妹妹’。”

“她也什麽都想體驗一下嗎?”

“對。”

“那她說過類似的話嗎?”何喻之問道。他想到了希爾達的《演》——萬一白修辰的記憶對這個弟弟的行為有什麽預示作用呢?

白修辰道:“她應該沒說過一模一樣的話。我們也從沒養過狗。”

“嗯。”何喻之點頭道。也對,應該不會那麽巧。況且,這宇宙中能預知未來的只有量子超級計算機,而智械的科技水平應該尚未達到那個水準。

馬場柵欄邊,父子爭吵了起來。兒子忽然一貓腰,躥入了馬場。父親想跟進去,卻由於牽著狗而行動受限。情急之中,他四下張望,最終把狗委托給了何喻之。

何喻之說他會等在這裏,並伸手接過了狗繩。可就在接觸的瞬間,他感受到了一片熟悉的針刺感穿入掌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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